《刍狗祭浪子》第6章 六章
“忌酸冷早死朝鲜了!”老马以反作用力的速度和力度回驳,并诘问,“家伙!你一天非要跟我没大没小?”军魂的气魄压得王强支支吾吾,于是他忙不迭截下熊猫佬找补的三毛钱,帮老马塞进表袋,然后抢着去拎洋辣子和杏子……最终,老马的掘犟敌过王强的热心肠。
“马大哥、王兄弟!割斤猪肉回去炒还是炖?”二愣子边问边抄起月子刀,往黑亮亮的荡刀皮上专注地荡。
“国庆一天嚷嚷着要吃洋辣子、国栋喜欢酸的、赶生爱……”老马正向王强疏解时,却被二愣子打断头绪后,愣了愣,阐明,“昨昨天的没吃完呢!”顿了顿,指着前方“新乡首创豌豆粉”的幌子,又说,“我给赶生买点豌豆粉去!”于是气咻咻地越过了肉摊。
“王兄弟?半斤还是一斤?”二愣子问着就要朝猪后腿下刀。
“得得得,买肉的钱还没着落呢!”王强瞅了一大眼抬眼待答的二愣子,“送我我就要,一个腿还嫌少!”说罢,几个健步撵到了老马屁股后面。二愣子嘴拙,吞吞吐吐啥也没反驳出来,气哼哼地把柳叶刀扎进猪后腿里。
豌豆粉摊掩映在接踵摩肩的人流中,老马近乎是使出分身术,也没挤出个丁卯来,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气馁油然而生。
“老钟给我称两斤!”老马干脆以洪荒之力,报以试一试的初衷撂下这句恳求。追上来的王强欲要宽慰沮丧作色的老马时,却横空传来一句熟悉的、渴望的回报,“知道了马大哥!我洗了这几个碗就给您称!”登时间,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凉爽解了老马的酷暑似的。
“对面阴凉处等呗!”王强拽着老马的袖子,大致指着对面冷清的豌豆粉摊,神秘兮兮地说,“透露件神乎其乎的事给你听!”老马起初是要摆脱王强的手,可听到“神乎其乎”时,便不由地端量起王强那鬼祟的模样。于是,整个人仿佛被磁石吸住,依着王强好不利索的脚步,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新乡第一家豌豆粉”的幌子下面坐下。招风耀眼的幌子恰似二人的“保护伞”。
换在十年前,这类捕风捉影的事若招惹上老马的话,必定犹如钢铁撞击钢铁,猛烈弹开后火花四溅。如今,稍有点磁力便吸住老马这块钢铁,因为他已被岁月的磁场磁化了。王强左右瞥了瞥,双手捂成个喇叭,搭到自己嘴上,往老马耳根贴。老马一时耳酥骨颤,犹如大热天突遇寒冬一样,打个冷噤,缩一缩脖子,诧异道,“至于吗?”声音不算大,但王强夸张的举止似乎全世界都听见了似的,向老马嘘着左手食指,右手连忙去捂老马的嘴。老马及时偏头避开,把声线压至低谷,呢喃,“顺风耳也听不见!”
王强又左右瞅一瞅才附和道,“熊猫佬家的门对一点点的不翼而飞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小屁娃撕了图好玩呗!”老马分析道。
“别家的完好无损,专撕他家的?”王强眼珠子转得让老马欲望穿真凶。
“别卖关子了。”老马急得拐两下王强。
王强再三左顾右盼一番,似偷窃的老鼠一样鬼祟。好家伙!这般诡秘致使老马的好奇神经陡然拉直干瘪的双耳。
“据街坊邻居传言,杏儿……”
“谁是杏儿?”王强为老马敏捷的打岔而惊愕片刻后,又忙着救活打断的话,“熊猫佬的婆娘啊!街坊邻居都这么唤的。”咽下口吐沫,跟进说,“她每次去打麻将总是深夜才回家。熊猫佬从不听她说输赢,起初是问过几次,可每次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没用的狗东西、软不拉几的烂柿子、有不起种子的牲口。难听死了!”说完,一脸鄙弃地摆着手。
“这和门对不翼而飞有何干系?”老马心更切就显得样子更猎奇,于是又猛肘几肘王强。
“有一天熊猫佬当着她婆娘的面破口大骂,‘谁撕我门对让他断子绝孙,让他婆娘和门对一样破。’”王强说完反倒问起老马,“马哥,你猜他婆娘咋个说?”
“咋个说?”
“他婆娘说,‘你在骂你自己!’”
老马整个人懵了!
王强终于开始拨人心弦的赘述,“熊猫佬去滇池边卖杏子时,海鸥飞来啄他的杏子,他看到海鸥红艳艳的嘴,就想起了他婆娘的嘴。他当晚就问他婆娘,‘门对是不是你撕了涂红嘴了?’他婆娘说,‘明知故问。’哎!马哥,你说绝不绝?”老马前后一想,头绪豁然开朗。但他既不兴奋也不失落,就面无表情地附和两声“绝”,腔调还略显迟顿,和刚走出迷宫的牲口没啥区别。
“还有这两兄弟的豌豆粉摊。”王强的嘴一发不可收拾,“你知道吗?马哥。”
“这个我晓得。”老马犹豫少顷,又求证,“争招牌的事?”王强没作声,就连续点头。老马捻着胡须谭思顷刻,便若有所思的追问,“王强呐!你是不是也和别人聊起我?”王强照旧点着头,陡然,一个愣怔,像被当头一棒。木纳停滞他脸上片刻,嘴角便斜挂上两道狡黠的痕;油滑而新鲜的眼珠子转得宛如刚吐出的两枚龙眼核。接着,厚唇阔嘴开始猛打机关枪,“不不不不……”子弹殆尽后,便把自己那肥脸抽得微响,嘴巴一涌而出妙语连珠的造作,“我滴个马大哥呀!我说谁也不能说您啊!赵医生是我娃儿的救命恩人!您是我最尊重的人……”时下,恰逢钟老板给老马送豌豆粉来。不料,他洋溢的热诚笑容却招来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横祸。祸根正是他分道扬镳的亲兄弟,以及因生意冷清而打盹醒来的弟媳。老马见势不妙便审时度势,不仅刻意地咳嗽警示,还果断地拽着王强的胳膊肘去迎钟老板。王强天生机警,本能地对气势汹汹的涉及人员鉴貌辨色后,立即囚禁沁人肺腑的三寸舌。然后咧起嘴,露出几颗黄蜡蜡的残齿后,意犹未尽的表情犹如他口中那股永远喘不尽的旱烟味儿。仨人来到钟老板豌豆粉摊外围,闲扯了几句家常琐碎,便暂别而去。
新乡街道最拥堵的地段要数“新乡大桥”,因为往桥上一站便有一览众山小之势。若先天海拔不济的话,八个雄硕的桥墩决然不够哄抢,那怕霸占到一段让屁股摇摇欲坠的栏杆后,内急不到忍无可忍的田地,也不会轻易以蹲茅厕来亵渎坐宝座。得桥墩者得天下;得栏杆者虽然苦了屁股,但好歹也是在天子脚下乘凉。不仅能俯瞰街道全景,就连鸟瞰戏台时,心中也会涌上与鸟仅差一对翅膀的距离。单看大桥,即便桥墩再筑大数倍,也不觉得浪费桥面,绝对堪称宏构。可放眼大局,地处街道中心的大桥便窄如瓶颈。人流一旦汹涌,宽打窄用的劣势尽显。然而,优势与劣势恰恰注定了它的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