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镁光灯在礼堂后排倏然炸亮时,南向晚的指尖正划过《在希望的田野上》最后一个琶音。
藏青混纺裙摆垂落在褪色的钢琴踏板上,她白胖的侧脸,被光影雕琢得宛如希腊雕塑——这帧画面永远定格在《沪上日报》头版。
这次汇演的首曲总算是保住了,顾母内心转忧为喜,总算不再一副晚娘脸了。
她的目光落在南向晚厚重的背部曲线上,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儿媳妇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节目单上的试演结束后,顾母打发掉一堆过来打探情况的街道办领导,稍稍收敛一下神情,拿乔地问:“晚晚,你还会弹钢琴?”
这年代懂钢琴的人少之又少,即便会弹两手的人,也不会有南向晚这般高超、一耳能入魂的技艺。
却不知,向晚变晚晚,从称呼上她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态度转变。
南向晚依旧不冷不热:“小时候跟妈妈学过一点。”
这话真假掺半吧,原身的妈妈原本是地主家的小姐,也算是有钱家庭出身,懂些烧钱技术也很正常。
南倩倩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机会,竟然又被南向晚抢了风头。
她死死攥着裙角,精心保养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南向晚!
这时林晓彤换下芭蕾舞服,跟秦思思一块儿走过来:“伯母,那我们就先回来了,等野征哥出任务回来,我们再上门拜访。”
“好。”顾母贵妇似的微笑点头,然后见她们好似没瞧见身旁的南向晚一样,便主动介绍:“对了,这个是晚晚,是咱们野征的……”
南向晚眼皮一跳,及时截口:“朋友。”
顾母讶然看向她:“朋友?”
林晓彤则脸色不善:“朋友?”
南倩倩此时又是一阵心梗,之前对方拿她当透明视而不见,顾母可是一句话都没替她说,但这会儿却一脸骄傲地将南向晚介绍给她们。
秦思思本来没拿正眼瞧南向晚的,闻言,语带讥讽问:“野征哥的朋友可不多,而且每一个我们都见过,这位晚晚,你是怎么跟野征哥认识的?”
南向晚看向她:“你在跟我说话?”
秦思思皱了下眉:“不是跟你,还能是谁?”
“我们很熟?”
“你什么意思?”
南向晚微微一笑,语气淡然:“哦,我只是觉得,依我们初次见面的关系,应该只适合说‘你好,再见’。至于探听别人的隐私,实属越界了。”
秦思思被噎住,林晓彤立即帮腔:“不就是随便问一下吗?你至于吗?”
个死肥婆,装什么装!
南向晚脸上的笑意更深,那笑容让顾母和南倩倩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忆起昨天被她“言控”时的窒息感。
“两位,那我可以也随便问一下,你们是不是特别在意顾野征,在意到但凡他身边出现一个母的,你们都要从他们初识、熟识、相处的细节方面都完完整整跟你们汇报一遍,你们才觉得不至于?”
她顿了顿,给她们几秒反应时间,才缓缓反问:“我说,你们至于吗?”
你们至于吗?
秦思思跟林晓彤愣愣地看着南向晚,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似的。
见她们一口气快提不上来的憋屈模样,顾母简直感同身受。
林晓彤的心思顾母自然心知肚明,当初她还专程撮合过他们,只可惜偏偏妾有意郎无心,再加上如今征儿娶妻了,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是以她也没好说些什么。
顾母余光小心观察南向晚的神色,心想,该不是看出什么了吧,她如今怼完她们,总不能回头再怼我了吧?
“晚晚,别这么说,思思跟晓彤当然不是这意思。”
顾母赶紧将这事圆过去了,便略感心虚地拉起南向晚软糯糯的手,拉离战场:“晚晚,要一起回去吗?”
南向晚点头:“嗯。”
林晓彤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她看着南向晚从容地坐上顾母的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与愤怒。
秦思思面容冰冷,捏紧了手中的节目单,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什么野丫头,也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你不觉得她好像有些面熟吗?”林晓彤回忆了一下,然后眼神一定:“我想起来,那天发廊外面那个土村姑!”
“原来是她啊,晓彤,我们也不用跟这种人生气了,毕竟要收拾她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思思,你让明远先查查她的底细。”
“好。”
——
路上,顾母从后视镜中观察南向晚,心中暗自思忖:许久不注意,她脸上的痘疮好像都好得差不多了,这个儿媳妇虽然胖了些,但着实能够撑起大场面。
明明小家小户出身,可面对林晓彤她们这些官二代、富二代,却半分不怂,她的眼神看似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同样的换作南倩倩,她可是被秦思思给踩得死死的,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她忽然想起祠堂画像上的太祖母,也是这般圆润丰腴,却让顾家兴旺了百年。
胖,好像也不是什么缺点吧。
“晚晚,这次倒是又多亏了你救场。”
南向晚温柔一笑:“不必谢,倩倩是我妹妹,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台上无地自容呢?”
南倩倩闻言表情一僵,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其实南向晚倒不是故意上台踩比南倩倩的,她这么做,是故意要踩比林晓彤、秦思思跟南倩倩她们三人的!
别以为胖子就心胸宽广,别以为“穷亲戚”就不计仇,她南向晚向来受不了气。
——
边境哨所,清晨。
顾野征展开皱巴巴的报纸时,油墨蹭黑了虎口的枪茧。
只见泛黄纸页上,南向晚垂眸弹琴的模样让他想起新兵连那架走调的手风琴——也是这般不合时宜却直击人心。
“顾队看啥呢?”通讯员小谢凑过来,突然瞪大眼睛:“这是谁啊?虽然有点胖,可怎么说呢……拍得还怪有艺术感的。”
报纸“啪”地拍在弹药箱上,顾野征摸出珍藏的怀表,银链子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不认字吗?上面不是写着吗?”
风卷起报纸残角,那句“新时代女性打破身材桎梏”的标题在阳光之下熠熠光彩。
小谢找了几行:“南向晚,这名字倒是挺不错,不是顾哥,你什么时候对文艺宣传报有兴趣了?”
怀表盖合上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顾野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盖上的忍冬纹,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偶尔看一下,还是有点意思。”
不经意顾野征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个新婚夜,虽然当时意识不清,可他还记得那叫人爱不释手的柔嫩触感。
南向晚攥着被褥的手指粗短通红,可此刻报纸上的女人,连手背的肉窝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报告!”哨兵的声音惊散回忆,“三号岗发现异常足迹。”
顾野征眼神瞬间恢复冷冽,把报纸折成方块塞进胸袋,起身时金属怀表贴着心口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