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姝没有第一时间回去,反而鬼使神差的去了七娘原先的住所。
七娘原来的家在城外十里的山脚下,依山傍水,门前一条蜿蜒的小径,铺满了落叶与青苔,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宣姝曾简单将这打理过,小院不大,原先栽种的瓜果蔬菜地,被她随手撒了野花种子,现在地上都是野花,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
往日此处透着草木气息,但,走进之后,宣姝觉得有一股若有似无得血腥气。
地上的野花也有被踩过的痕迹,虽然大门紧闭,却还是有种奇异的感觉。
宣姝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到一声微弱的男声。
这个声音……
听着有些耳熟?
好像是……
宣姝立时折身返回,推开大门,浓重的血腥味令她狠狠呛住。
原先她住着的床榻上正坐着一个男人。
他身着玄色劲服,身姿依旧挺拔,却难掩那一抹虚弱。
剑眉紧蹙,双眸微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薄唇紧抿,似是在忍痛。
“太子……殿下?”
宣姝大惊,甚至来不及想裴珩为什么会在这里,快步走了上去。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裴珩右肩有些异样。
那原本挺括的玄衣在右肩处微微隆起,似有什么突兀之物。
细看之后,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支断箭赫然贯穿在他的右肩,血迹已经干涸,在玄色衣衫上晕染出一片暗红。
裴珩早已感知到有人过来,抬眸看过去,见到来人,眼神中有一瞬间的微讶,“宣姑娘?”
“太子殿下,你这是……”
裴珩唇角微勾,语调盈着微微的笑,“让你见笑了,不过就是兄弟残杀的事。”
兄弟残杀?
宣姝瞬间想到他与庆王不和的事。
她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有的人家家庭和睦,可也有的人家兄弟相残,满是勾心斗角。
这么有悖人伦道德的事情,裴珩说得很是轻巧,想必这样的事情不是头一回了。
“殿下,民女这就去太子府叫人过来,你且在这里等一等。”
宣姝一不会医术,留在这也没用,二,她也不太想与这位太子有过多牵扯。
然而,下一瞬,宽大而有力的大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宣姝一怔,回头看去,裴珩微蹙着眉头,“别去。”
“他们找不到孤,定是会从太子府的来往人员下手,你要是去了太子府,会被他们盯上。”
宣姝反应过来,顿感后怕,“那现下该怎么办?”
裴珩松开手,散漫的搭在膝盖上,微微低头看了眼右肩上的短箭,“你帮孤把这断箭取出来吧。”
取断箭?
宣姝不是大夫,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但……若是自己不帮他,说不定裴珩真会死在这里。
别的就算了,他如果死在七娘的这个屋子里,指不定她们也会被连累。
“我该怎么做?”
“现在没有条件,先将断箭拔出吧。”
他说的很轻巧,就像在谈论第二天该吃什么似得。
宣姝虽然不是大夫,但是也知道,如果血流不止,也是会死的。
“你等等。”
宣姝环顾四周,虽然从这里搬出去了,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带走了。
她打开柜子,翻箱倒柜,寻了好一会,只找到一把剪子。
想要将断箭取出,必须先将露在外面的箭簇处理掉,然后才能拔出。
“冒犯了殿下。”
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宣姝用剪子剪开他的衣裳,露出右肩上狰狞的伤口,剪子虽然锋利,但是不比刀具,她只能将剪子大展开来,用利刃部分小心翼翼的断开箭簇。
不知过了多久,宣姝的额上已经冒了不少细汗,终于将箭簇那一端断开。
“殿下,箭簇已经取下了。接下来就是将断箭拔出,这过程会很疼,还请您忍一忍。”
“没事,你来吧。”
宣姝深吸了口气,走到裴珩面前,虽然刚刚磨断箭的过程中一直不曾听见他的声音,但他的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
她眼睫低垂着,神色专注认真,满心满眼的只有那支断箭。
裴珩的目光自落在她身上,就不曾移开过片刻。
虽然她面上还化着难看的妆容,但是凑近看着,还是能看出她漂亮的五官。
她的发丝随着弯腰的举动,隐隐蹭到他的胸膛,像是依草附木,在她身上独有的清香萦绕在他周围,又盯着她的朱唇看了半晌,裴珩忽然想起她坐窗边吃糕点时的样子。
香舌一卷,实在令人难忘,真想尝尝那糕点究竟是什么味道。
下一瞬,裴珩感觉右肩剧痛袭来,不禁沉沉地闷哼出声,身体一瞬紧绷,而后乍然卸下。
宣姝动作快速包扎,用刚刚剪下来的衣物按住他的伤口,再从帷帽上撕下的布条加压缠绕一块固定住。
“眼下没有纱布,只能用衣物将就。”宣姝一边包扎一边说,“民女先这样简单处理,等会民女进城一趟,把药物纱布都拿过来。”
“不会麻烦到你吗?万一旁人问起你,宣姑娘不好解释吧?”
宣姝的手一顿,她瞥了一眼裴珩。到底是太子,小心谨慎,说话也弯弯绕绕的。
乍一听是关心,但是细细一想,这人是在担心她会去医馆拿药?会暴露他的行踪吗?
“不会,民女家中有一稚童,有些调皮,所以家中一直常备药物和纱布,民女从家里取,不会暴露殿下行踪。”
“宣姑娘误会了。”裴珩知道她想多了,“我那个弟弟不想让我回京,势必会在城门安排自己的人,若你拿着纱布药物出城,很容易暴露身份,我不想牵连无辜的人,宣姑娘进城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关于我在这里留下的印记,你放心,我会尽力清除,不让他人起疑心。”
宣姝一怔,莫名羞愧,尤其是看到他苍白的面容,这莫名情绪无端放大。
她不是圣人,想要回家不假,但不代表她真的是个无心之人。
裴珩就见她满目纠结、挣扎,最后归于羞愧,抬手行礼,“对不住,还请殿下保重。”
裴珩看着她走的飞快不带一丝犹豫的背影,莫名气笑了。
屋檐上飞下来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年:“殿下,宣姝冷漠,非良善之人,殿下何苦对她费心?”
裴珩心情本就不爽,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吴拾,你多嘴了。”
吴拾跪地抱拳,“属下失言。只是殿下身上的伤势不可耽误,还是快些回府治疗吧。”
“无碍。”裴珩沉声道,“眼下不是出现的好时候,且让他们再多得意些时候。”
得意忘形,人之劣根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