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问心无愧,敢不敢现在就把库房钥匙和内务账本交给太太?”
嚯!
不光白嬷嬷,就是慕伊人也吓了一跳。
这位面相不咋样的窦嬷嬷,可真敢说呀!
虽然到将军府才不过两天,但伊人已经看出来,整个平府内宅都被这老嬷子把持着,自己短时间内,怕是连账本的影子都见不到。
眼下有了窦嬷嬷这个出头椽子,她不顺势而上,简直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慕伊人两眼放光,窦嬷嬷咄咄逼人,所有人都等着白嬷嬷的反应。
却见白嬷嬷两眼一翻,竟然也要晕过去,旁边的人大呼小叫,求她去请大夫。
不待伊人说话,窦嬷嬷已经自告奋勇地走了来过去,还对伊人说:“白嬷嬷晕过去了,太太放心,我记得老家有一种偏方,去水渠旁边挖几条蚯蚓来,连着泥土从嘴里塞进去,保证她即刻就能清醒过来。”
慕伊人眉眼含笑,看了窦嬷嬷一眼,道:“这是个好主意,就有劳窦嬷嬷了。”
窦嬷嬷欢天喜地,正准备带人去挖蚯蚓,白嬷嬷却突然又清醒了。
她对伊人告了声罪,才说:“太太恕罪,太太既进了门,便是将军府的夫人,这内宅诸事,自然该有太太当家做主。老奴前些日子已经开始盘查账务,只等夫人一进门,便奉上账册。只是将军的婚事毕竟突然,且内库事物又十分庞杂,这些日子刚办完了喜事,还没腾出人手继续盘账,所以一时半会拿不出账本来。窦嬷嬷明知此事,却用来误导太太,实在其心可诛。”
“胡说八道,什么盘查账务,根本没有的事。那账房之中所有人手,都听凭你一人调遣,这些日子,更是连人影都不见了,太太您可千万不要信她。”
“这……你们说的似乎都有道理,我这初来乍到的,到底该信谁,还真是拿不准呀!”
伊人一副为难的样子,引得窦嬷嬷交集万分。
不过很快,她又笑了起来,道:“不过没关系,左右大家都是平府老人,往后天长日久的,都在一出过日子,谁对谁错,总能计较清楚。不过白嬷嬷的话,我是相信的,既然白嬷嬷说了府上已经在盘账了,不知大约再有几日,才能让我瞧见账本啊?”
“三日,三日便好!”
白嬷嬷说:“原本账务已经盘了有一半了,再两三日,必能将账本送到太太案头。”
“这样呀!那太好了。”
伊人说完,又开始喝茶吃点心,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白嬷嬷着急了,她这会腹中胀痛,腿脚发麻,实在忍受不得。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慕伊人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不知太太还有何事不明?”
“恩?没有了呀!”伊人眨眨眼,笑道:“账本库房的事,不都说明白了吗?现在我们当然还是要继续等人呀!”
好吧,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没把这女人给绕糊涂。
白嬷嬷咬牙,终于深吸一口气,道:“回太太的话,人真的到齐了,太太若不信,老奴便取来内府名册,请夫人一一过目便是。”
伊人终于听了她的话,欢喜地拍手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个法子呀!嬷嬷该早告诉我,免得让大家伙儿苦等这么久。”
白嬷嬷抽抽嘴皮,终于任命地带着绿意,去取名册了。
取来之后,又是一番对比,折腾到暮色降临,总算把人都比对好了,盎然手里,也多了一份平府名册。
折腾了两日,终于办成一件事,伊人劳累不堪,回房胡乱洗了澡,往床上一趴,整个人都松泛了。
“真舒服,可累死我了!”
伊人以为自己会累的立刻睡过去,谁知身体累,脑子里却精神的很,躺在床上,竟然一点困意都没有,也是奇了。
茶嬷嬷一边替她捏胳膊腿,一边对她说道:“两天一夜不曾歇息,身子必定累坏了。姑娘,往后千万不可再这样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法子要不得,您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她们算什么?不过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何必劳您亲自陪着受罪?想要处置她们,咱们有的是法子。”
“有又如何?还不是得先咽下这口气,然后继续等?”伊人冷笑一声,说:“我才不要受天天受她们的窝囊气,何况经过这些天,咱们也好看明白将军的态度,他的底线,才是咱们要清楚的。下面这些人不过只是顺便罢了,他们虽然无用,但让人恶心呀!不早早收拾了怎么行?”
茶嬷嬷沉默,她们现在人手不够,的确处处掣肘。
伊人叹一口气,说:“好了,嬷嬷你也累了好几天了,早些休息吧。”
“姑娘先睡,我等你睡了就走。”
伊人嫁的突然,离开慕家时,除了茶嬷嬷之外,也就戴上了绿意,盎然,清风和明月这四个大丫鬟。
这几日,伊人可着劲儿折腾人,她们却是被吩咐轮流休息来着,但茶嬷嬷心疼伊人,就是休息,也休息不好。
这会伊人好不容易能躺下来了,她自然想好好守着她。
伊人见她固执不肯离开,也不坚持,反正今天晚上,平将军大概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那人,伊人心里很吃不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他们虽然成了夫妻,但对方并没有跟亲近她的意思,每次回来,也是各睡各的。伊人一个人占领一张大床,平厉依旧躺他的硬塌。
要说是厌恶她,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似乎不像,毕竟她把内宅折腾的乱七八糟,那人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府中老人告状的时候,也是站在她这边,替她拿身份压着的。
可说对她好吧,也不尽然,若他真的有心,身为一家之主,在自己这个新夫人的权威受到挑战之时,只需要把挑事的处置了,下面的人立刻规规矩矩,保准再不敢对她有任何不敬之举。
可他依旧没有。
这可真奇了怪了。
伊人躺在床上,心里翻来覆去地想,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忽然想到他唯一同她说过的几句话,便问茶嬷嬷:“嬷嬷,外祖母,就是青州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茶嬷嬷手中一顿,半晌才问:“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自然是好奇。”伊人说:“将军说娶我,是因为外祖母,可我根本没见过她,总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我就知道姑娘迟早会问的!”茶嬷嬷叹口气,轻声道:“自公主故去之后,这世上,再没有人敢提起她了。要知道,姑娘的外祖母,青州公主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巾帼英雄。当初先皇体弱,内有强臣把持朝政,外有强敌四处寇关,若不是公主一力扛起重责,这天下,早不知道姓什么了。可惜鸟尽弓藏,那些人呀,终究瞧不得女人掌权,待今上登基之后,更是……哎!不说也罢,姑娘只需知道,您是青州公主唯一的后嗣血脉,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
“顶顶尊贵吗?”
伊人自嘲地笑笑,不再说话了。
茶嬷嬷见她依旧没有睡觉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问:“按理说来,明日就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姑娘准备……”
“三朝回门,自然是旁人怎么回我就怎么回,对了,还有我娘的嫁妆,趁着回门,也该要过来。”
“太太的嫁妆单子,咱们这里倒是还有,只慕家恐怕不同意……毕竟此次姑娘嫁入平府,慕家可是一万个不乐意。”
“不同意又如何?慕家上上下下,除了爱慕虚荣的,就是贪生怕死的,跟他们较量,不必委婉,直接提出来就是。”
茶嬷嬷心中并不怎么同意她的决定,毕竟逼迫父母族人,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可一想,自家姑娘的名声,早就被那些人败坏得不剩什么了。尤其将军府更是臭名昭著,作为将军府的女主人,她若有个好名声,反而还奇了怪了。
茶嬷嬷越想越是心疼,从青州公主到郡主再自家姑娘,这娘亲祖母三人,就没有一个好命的,上天也当真不开眼呀!
“对了嬷嬷,明日我回门,你将绿意和明月两人留在将军府,除了白嬷嬷之外,注意一下今天那个窦嬷嬷。”伊人忽然说道。
“窦嬷嬷?姑娘是想用她?”
伊人冷冷一笑:“临时倒戈,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可也太巧了,不得不防。”
茶嬷嬷咬咬牙,说:“咱们的人手实在不够,应该趁着机会,多采买些丫头回来,先调教着,慢慢总能排上用场。”
都怪玄大公子,原本以为她们会直接在玄家安家了,所以伊人身边,根本没有特意挑选人手。如今抓瞎了,只能咬牙扛着。
伊人却摇摇头,道:“内府的人手到不着急,我着急的,是咱们外面的人。嬷嬷,咱们的步子得加快了,至少明年开春之前,咱们的暗探门,务必要组建起来。”
“姑娘放心,我已经挑了几个合适的人,只等有机会,便带来给姑娘亲自过目。”
“那就好。”
伊人点点头,终于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另一边,外院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平厉正在与人对弈,听见大管家来报信,说内宅终于折腾完了。
他只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
冉宗光见状想到府中这位看着柔弱的新夫人,居然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有些出乎预料。
没想到那丫头长得像她的母亲慕杨氏,骨子里,却有几分青州公主的狠辣果决。这份泼辣劲儿,比起王府那位似乎也不差什么了,一时间令他有些担忧。他看向了平大将军,只见那男人依旧默默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过了好半晌,才听他吩咐道:“明日三朝回门,慕家大约不会太欢迎咱们。你去准备些人手,听候夫人差遣。”
什么叫慕家不会太欢迎,简直就是一点都不欢迎好么!
冉宗光心里暗暗嘀咕一句,却不敢说只来,只应了声是,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