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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傅怀朝就在长乐宫住下了。

他虽然小小年纪,但已经十分会疼人,时刻谨记着父皇母后的话,阿姊是病人,要好好照顾阿姊。

于是傅含枝喝完药休息时,他便坐在床另一侧安静的玩玩具,傅含枝醒来时,便极其勤快的给阿姊倒水端药,贴心得很。

傅含枝也极其纵容小包子,陪他看小画玩玩具,两姐弟趴在榻上,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那些绕在心头的伤心事,在小包子的这几日陪伴下也忘的七七八八了。

只是在夜深时,小包子都睡熟了,傅含枝会轻轻起身坐在窗边,披件衣服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怔然。

那些曾经她以为重要的不得了的事情,她以为会难过的不得了的事情,好像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或者是她其实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她。

是她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恐惧害怕,好像一旦承认她就真的得不到他了似的。

如今这层纸被他亲自掀开,逼着她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时,她才发现,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他都不会属于她。

而这个让她曾经一直恐惧的事实,如今真的发生了后,却好像没那么可怕。

她以为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后会郁郁寡欢,她以为她放弃他后会终日以泪洗面。

可是她没有。

在这样寂静的时刻,她也偶尔会奇怪的疑惑,她竟未曾真正为他掉过眼泪,想来其实她大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他。

殿内的长明烛被一缕寒风吹斜,微弱的烛火闪了闪,少女的影子被拉长在地上,清丽精致的侧颜在西窗上落下一层暗淡的剪影。

榻上的小包子翻了个身,咕哝着喊了一句“阿姊。”

傅含枝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关好窗户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纤柔的手指给他掖了掖被子,侧身趴在小包子身边,耳朵凑近他,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小男孩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小眉头蹙的紧紧的,双手握拳无意识的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她恐他深陷梦魇,蹙眉正想喊醒他,这时小男孩嘴里轻轻喊了一句:“阿姊别怕…朝朝…保护你…”

傅含枝微怔,突然鼻子一酸。

那些不被喜欢的难过,被冷言嘲讽的委屈,无法言说的伤情,在此刻夜深人静的时刻,在她幼弟的一句梦话中,宛如洪水一般决堤,将她彻底压垮,淹没在巨大的波涛中。

她此刻才终于明白,世间唯有骨肉至亲才是最重要的。

更明白,曾经的自己有多么糊涂。

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那样放在卑微的泥地里,却忘记了父皇母后是如何倾尽一切宠爱将她捧在高处。

自甘堕落,是她不孝。

追在一个男人身后那样不要脸皮甚至追去了幼弟的东宫,利用幼弟上课之便与他接触。

罔顾亲情,是她无长。

傅怀朝在梦中蹬了蹬腿,迷迷蒙蒙地醒了过来,循着光源,下意识的就想找阿姊。

就看见原本应该同他躺在一起的阿姊此刻正趴在榻边,握着他的手表情怔然,双目泛红。

他一下子醒了,抱着小被子爬起来,伸手去擦她的眼睛。

“阿姊,你方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小男孩初醒后的声音奶声奶气。

傅含枝含着泪眼,眼圈发红,却同他笑道:“嗯,阿姊方才做了个噩梦。”

“那现在呢?”

“现在啊,噩梦醒了。”

她也醒了。

傅怀朝见她穿着单薄,生怕她冷,于是拉着她上榻同他躺在一处,然后窝在傅含枝怀里同她讲起小话:“阿姊,我方才也做了个噩梦。”

傅含枝配合问道:“什么噩梦?”

小包子十分生气的模样:“我梦见妖怪把阿姊抓走了。”

“然后呢?”傅含枝水雾似的眸子含笑。

“然后我就去救你啦,我吼吼两下,然后再嘿嘿两下,就将妖怪打跑了,然后就把阿姊抢回来啦!”

傅含枝亲了亲小包子白嫩的脸颊,夸奖道:“朝朝真厉害,朝朝对我真好。”

小包子害羞地缩了缩脑袋,特别不好意思道:“你是我最喜欢的阿姊,我当然对你好啦!”

“嗯,阿姊也最喜欢朝朝。”

傅含枝低叹一声,垂下眸子,然后伸手在小包子脊背后轻轻地拍着,哄他睡觉。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怕做了噩梦,不过一会便又没心没肺的睡熟了,眉眼仍旧天真无邪。

傅含枝看了一会,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然后在他快醒来时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小包子又被闹醒也不生气,迷蒙着眼一脸茫然,然后偏头看她,伸出小胖手给她滑下去的被子提了一把。

傅含枝闭着眼睛,感受到肩膀那处的温暖,唇角抿起一抹笑,将小包子抱得紧了些。

寂声祥和,一夜安眠。

——

过了几日,傅含枝身子已越发好了,外头的风雪也已经停了。

她自己觉得身子已大好了,想着要出去转转,她身体素来很好,这次也只是看着吓人了些,再不出去的话。

她都快成蘑菇了。

谁料,小包子一马当先的不同意。

傅含枝好说歹说半晌,也才得了同他一起去东宫的结局。

小包子难得很有气势,他极其狠心的发话说,阿姊身子未好,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不然哪也不许去。

她无奈极了,最后只得妥协,同他一起去东宫转悠转悠。

这厢两姐弟才刚到东宫,三应就脚步匆匆的前来禀告,说太傅已在文渊阁等候多时了。

乐不思蜀了好几日的小太子傅怀朝这才想起来他今日原是要同太傅上课的。

他的小包子脸唰的一下就垮了。

傅含枝被他这一番变脸逗笑,垂眸看他,眉目灼灼,额间朱砂熠熠生辉。

大病初愈的少女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神态与往日并无不同,仍旧明眸善睐,未语先笑。

只是在听见太傅时目光竟未有分毫变化,平静无波,淡然的不似从前。

傅含枝纤细手指揉了揉小包子圆滚滚的脑袋,面上再无其他神色。

她如今已经想的很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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