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娘骂了好一阵,也有些累了。
因而点点头,“行,明儿再找她们算账!”转身要进去,扭头看见白小菀,“这白家丫头怎么回事?天都黑了,还不赶紧回家?等着管饭呢。”
“祖母,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谢君谦扶着郭大娘进屋。
宁氏牵了白小菀的手,也跟了上去,低语道:“等下少说话,别顶嘴,凡事有我和君谦给你帮衬着,放心吧。”
白小菀轻轻点头,“我听宁大婶的。”
宁氏见她乖巧听话,又柔顺,不免觉得更可疼可怜了。
进了屋,郭大娘脸色阴沉道:“就算杏儿不是白家丫头打的,可事情也是因她而起,就算她去镇上帮杏儿找了大夫,那也应该的。我大人大量不跟她小丫头计较,她怎么还专往谢家跑?真是没一点眼力见儿!”
白小菀老实的低着头,不说话。
谢君谦道:“祖母,是这样的。白老二为了给咱们家修房子,被石头砸死了,媳妇又跟人跑了,现在丢下这个丫头孤苦伶仃一个人,总不好看她再饿死。所以呢,我就当着乡亲父老的面,答应赔这丫头三十两银子,好养活她……”
“你答应的?你亲口当着乡亲们答应了?”郭大娘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是的,祖母。”谢君谦回道。
“三十两?!你咋不让她去抢呢?”郭大娘气急败坏,叫嚷道:“她是金子做的啊?小丫头片子,贱命一条,哪里就值三十两了?”
谢君谦解释道:“祖母,还有白老二的一条人命。”
说到人命,郭大娘的气焰总算低了点儿,但仍然很是恼火,“就算白老二是给我们家修房子死的,那也不是我们家谋杀的啊。给他下了葬,买了棺材,也就尽了乡里乡亲的情分,哪里还需要再赔三十两?这不是坑冤大头嘛。”
谢君谦道:“谢家背着一条人命官司,不好听。再者,白老二的媳妇又跑了,丢下这丫头没爹没娘的,总要吃饭。要是再饿死了她,岂不是又要添上一条人命?到时候,村里人多嘴杂,难免会说谢家害了两条人命,弄得白小菀家破人亡,名声就不好听了。”
郭大娘撇了撇嘴,“呸!难道我们谢家,还怕了那些嚼舌头的臭婆娘?她们说的话就个放屁一样,没人信的,不用理会就是了。”
她说得粗鄙,又是当着外人,宁氏觉得很是难为情。
白小菀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谢君谦一瞬间皱眉,继而缓和神色,“祖母,要是寻常被村里说几句,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也不值当什么。只是我舅舅说了,我最近学问进益的不错,准备让我参加今年秋闱的考试,希望能够中个举人。”
郭大娘一听这个,顿时双眼发亮,忙问:“君谦啊,你要是中了举人,是不是就可以做大官了?往后别人见了你,都要喊老爷?咱们谢家,那可就是官宦人家了。”
宁氏插嘴道:“娘,就算君谦中了举人,那也只有候补的资格而已。具体做不做官,做什么官,又什么时候才做官,都是没准的。”
“怎么没准了?”郭大娘不同意这话,“我家君谦要是中了举人,凭他这么年轻,这般人才,肯定是要做大官的!到时候,我们杏儿就能嫁着好婚事了。”
宁氏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一听婆婆开始发美梦,甚至转移到小姑子的婚事上头,谈兴顿时就淡了。只是不好说婆婆粗鄙,朝着儿子咳了咳,“君谦,你接着说。”
谢君谦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和母亲同样的淡淡无奈。
只是他掩饰的很好,并没有让郭大娘看出来,接着说道:“所以,祖母你想想,咱们家是奔着高处去的,名声顶顶要紧。”转头看了看白小菀,“若是让她往后有衣服穿,有饭菜吃,养活了她这个孤女,也是积功德显名声的大好事一桩啊。”
郭大娘被说动了一些,但又心疼银子,“她一个黄毛丫头能花多少?每天三碗饭,搭点青菜叶子,身上有件衣服穿也就够了。再说,姑娘大了都要嫁人的,顶多也就再管她三、四年的日子,二两银子就足够了。”
谢君谦却道:“够是够了。但我想着,还是得赔偿三十两银子给白家,算是了解了白老二的一条人命。”
郭大娘叫道:“那她怎么花得完!”
宁氏柔声解释一句,“君谦和我商量过,说是剩下的银子存着,将来给小菀做嫁妆压箱底儿,也算是对得起白家了。”
“那当然对得起了!太对得起了!”郭大娘激动的站了起来,忿忿道:“乡村人家嫁姑娘能有多少银子?花上三两、五两就算心疼女儿了,谁家姑娘值三十两?她是金子打的,还是银子堆得,美得她!”
正说着,谢杏儿忽然甩着门帘出来,阴阳怪气道:“哎哟哟,没看出来啊。白家的丫头嫁妆得三十两银子,啧啧……,也不知道将来我出嫁,能不能给三十两呢。”
宁氏陪笑解释,“不是小菀的嫁妆值三十两,是她爹的命值三十两。”
谢杏儿顿时被噎了一下,继而发作,“是啊!可惜我,没有那么好的爹,死了还能给女儿挣三十两银子的嫁妆!大嫂你说这话也不亏心,当年爹死了,前前后后,总共也就花了十来两银子吧?难道我爹的命,还不如白老二的金贵吗?”
这边是胡搅蛮缠了。
白小菀心道,白老二为谢家干活枉死赔钱,和谢大爷寿终正寝,两者能是一回事吗?她是看出来了,郭大娘和谢杏儿绝不会同意,让她拿走三十两银子的。
不过呢,今天的目的也不是三十两银子,而是留在白家。
因此扯了扯宁氏的袖子,怯声声道:“宁大婶,我……,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敢要那么多银子。即便拿了,出门也怕被别人惦记,心里害怕的很。”
谢杏儿一声冷哼,“你倒是想呢?谢家才不会给你做冤大头!”
白小菀还想在谢家混口饭吃,不好得罪她,因而只当耳边风过去了。继续扮可怜,低头小小声道:“现如今,我又得罪了胡婶子和春燕,连家都不敢回了。只求给我一口饭吃,一张床睡就可以了。”
郭大娘眼中精光一闪,忽地咳了咳,“这样吧。白家丫头可怜兮兮的,往后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好过,不如就住在谢家。往后跟着君谦她娘,嗯……,只当是多添双筷子,平时干活她还可以搭把手儿。”
说得好听,横竖不再提三十两银子的事儿。
不过呢,宁氏心下乐见其成。
她本来愿意把白小菀留在身边照顾,自然没有意见。
只是她甚至婆婆的性子,倘使她答应的太痛快,婆婆必定不痛快,反而要疑心生出别的事端。因而故作为难的样子,“这怎么行?我每天做饭洗衣服打扫院子,还要照看玺哥儿,哪里还有空闲照顾小菀?太忙了。”
郭大娘抬起眼皮,直勾勾的看着宁氏,“你不是常说,身边没个闺女可疼吗?今儿白捡了一个大好闺女,还不乐意?赶紧领回去养着吧。”
宁氏迟疑道:“娘,我真的……”
“真的什么?”郭大娘立马沉下脸来,训斥道:“白老二死了,可是这丫头的娘还没有死,论理,她就应该去找她娘。谢家替白家养活这个丫头片子,难道还不够仗义?反正麻烦是你们惹出来的,休想让公中的钱来做冤大头!”
意思是,随便给白小菀一口饭吃可以,但是三十两银子绝对不给!
毕竟白小菀一个小姑娘吃得有限,而且也半大了,多少能帮着干点活儿,给她一口饭也不算亏。不过当养个粗使丫头,养活几年,将来随便添点嫁妆便算完事儿。满打满算,也不过多花二、三两银子的事儿。
比起三十两,那可是大大的缩减开支了。
郭大娘自以为聪明的解决的问题,当即一拍桌子,“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赶紧带着这个丫头下去,洗洗澡,换身干净衣服,别把虱子给带来了。”
白小菀分辩,“我没有虱子……”
宁氏赶紧扯了她,低语道:“走,不要多说。”和儿子谢君谦一起出了正屋,回了厢房,方才松了口气,“可算是把事情给办成了。”
谢君谦“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白小菀,“你倒是挺会来事儿,知道演戏啊。”
方才祖母都要气得要炸毛了,这丫头装得可怜兮兮的,三言两语,就把祖母引得遂了她的意,小小年纪一肚子心思。
“我没……”白小菀想说我没有,但又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