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南之头上包着布,缠得挺丑的。他也没办法,比起这个样子出门,他更怕秃头带来的伤害。
只不过,无论哪种形象对于琴师来说,都太不优雅了。在头发长出之前,他还得在未央坊的边边角角敲鱼板。
裴锦对沈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乖乖待着,别把这儿弄乱了。”
沈麒点点头,她便走出去笑脸相迎,“公子这边请。”
其实几年前,杜南之是见过原主的,但那时不敢走近,印象很模糊。最近他没回阮秋屏那里,更没见过阮秋扇,并不知道裴锦要开药铺的事儿,自然想不到眼前人竟是沈云柏的娘。
等杜南之坐下,裴锦问:“看公子的装扮,是大食来的?”
杜南之的脸抽抽了两下,咱除了脑袋缠得像大食,其余地方哪里大食?
“听不出来么?本琴师是地道的京都口音!”
“原来如此。”裴锦笑道:“本也不会错认,可您这脑袋实在是……异于常人。如今百姓都穿薄衫了,公子包着头不热吗?”
杜南之忍不住在头上抓了两下,“热,都起痱子了。”
裴锦问:“抹药了么?可否拿下来瞧瞧?”
杜南之觉得,反正来都来了,看看这位大夫怎么说,或许有更好的诊治方法呢?
他将头上布条解下来,突然有人“嘎”地笑了一声。裴锦知道是沈麒,回头瞅了一眼,崽崽及时把头缩到柜子后面。
“谁在笑!”杜南之很是恼火。
裴锦道:“公子听岔了,是隔壁的八哥。”
她看了看杜南之的秃头,憋着笑说:“头上果然起了痱子,花花搭搭的还挺别致。”
杜南之:“……”
他取出个小盒子,“这是别家医馆卖的药膏,没作假吧?”
裴锦接过来闻了闻,“这药挺好的,遵医嘱,按时涂,不出门的时候别缠布条,再痒也别抓挠。假以时日,痱子自然就好了。”
“就这些?”杜南之不太满意,“您就没有其它的诊断?没有更好的药膏?”
裴锦心道:我能有啥诊断?起个热痱子还得医生会诊怎么着?我让你露出脑袋,只是想看看秃头而已啊。
不过裴锦还是给出了建议,“公子脑型不太圆,后脑勺有点儿塌,以后要多吃卤蛋。”
杜南之信了,并且问:“蛋壳吃不吃?”
“也……不是不行。”
杜南之觉得,这个大夫点出了其它医馆没提到的脑型问题,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把手中药方递到裴锦面前,“劳您看一眼,这是个什么方子,做什么用的?”
裴锦一看,眼熟啊,这不就是自己卖给他的配方?赚了一千五百两呢!
“这是用来治伤寒病的,公子家中可有病人?”
“你也这么说!真是伤寒的方子?”
“的确如此。”
“不是五石散?”
裴锦笑道:“五石散原名叫什么,公子可还记得?”
“寒食散啊!”
“它原本不就是用来治伤寒的么?所以这方子正对症,有什么问题呢?”
杜南之立马崩溃了,“问了好几家都说是伤寒方!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我辛辛苦苦配好,根本不管用!骗子!骗了我的银子还骗我的期许!我指望它挣钱的啊啊啊啊!”
裴锦暗笑,坑得就是你,不然让你拿着五石散四处害人啊?
“还是要劝一句,那东西弊端不少,若是长期服用,轻者瘫痪,重者没命,望公子谨记。”
“你们都这么说!都这么说!可你们根本就没领略过如登仙境的滋味!本公子不想停下来!不想!”
杜南之哭着往外走,迎面遇见从外面进来的福伯。
他匆匆瞥了一眼,嘟哝道:“这人没见过,却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
福伯心道:你怎么感觉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削过你。
杜南之走远了,沈麒从柜子后钻出来,笑得直喊肚子疼。
“他脑袋一根毛都没有了呀。”崽子拽着自己的小揪揪,“还好,我的还在。”
这件事对裴锦来说只是小插曲,很快就抛到脑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裴步珏事先在铺子门口贴了聘用告示,这些天有不少人来问询。裴锦觉得大侄子看人挺有眼光,至少杜若和空青都选得不错,便让他做主选两个小伙计。
小裴少爷每次接到任务都特别支棱,考核得极其认真,把人家祖上三代都问明白了,最终定下人选。
而坐堂的医生,就必须由裴锦自己挑了。
裴步珏也问过:“姑母识草药,又懂医术,为何不自己坐堂?”
裴锦反问:“姑姑我这小身板能坐得住?怕是伤患没瞧上几个,我先趴下了。咱们药铺刚起步,也不是大医馆,坐堂大夫能处置寻常病症即可。如果有特殊的病人令大夫束手无策,那就传个信儿回去,我可以往这儿赶。”
小裴少爷这回懂了,于是选了个日子,让所有应聘者同来。
聘选这一天,裴锦在药铺大堂摆上桌子,每人一份试卷,上面都是她连夜出的考题:
先是默写《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中的某个篇章。
然后考药材的药性,十八反,十九畏。
第三部分考奇经八脉,十二经脉,辩证施治。
大夫们纷纷坐到桌前,看到考卷不由失笑。有人打趣说:“东家,知道的是我们来坐堂,不知道还以为考状元呢。”
现场一片笑声,气氛不错,裴锦笑道:“医者自当努力,就当是切磋交流吧。”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人都交了卷,其中有空题者直接淘汰,答案有错误的同样淘汰。
以上只是第一轮,在这个阶段一多半人落选。有人理论知识不过关,还有浑水摸鱼的,连最基本的口诀都背不熟。
到这时大家才相信,这家药铺并不好糊弄,想拿到丰厚的酬劳,得有真材实料才行。
稍事休息,第二轮考试开始。
裴锦叫伙计搬来一个铜人,里面灌水,表面封蜡。笔试过关的大夫挨个拿着针具过来,裴锦说穴位名称,大夫就在铜人上施针。如果扎得准,立刻有水从针眼流出。
这一波,没能指哪儿扎哪儿的出局。
前面进行还比较顺利,即便有人认穴不准,也能谦虚地说自己学艺不精。直到有人干扎也扎不上,一使劲儿把针给扎弯时,大伙实在忍不住了。
众大夫纷纷去拍那位的肩膀,“兄弟是初学吧?还得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