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坊的裁缝是坐轿子来的。
妆花绣金的小轿往门口一停,上面绘着“锦绣坊”分号的徽记。
“宁家的这是要嫁女儿么?”锦绣坊名头响,总号在京城,他们家的裁缝、面料以及款式,都是一等一时新的。
价格自然不菲。
谷雨镇的姑娘们出嫁,做梦都想要一套锦绣坊的衣裳头面。
一般的富家女,也只能在逢年过节咬咬牙,偶尔做那么两套撑撑场面。
“啧啧。”羡慕之声不绝于耳。
恰逢钱氏出门买菜回来,看见这阵势,心里早酸死了。
一溜烟跑回家,推门而入:“亭轩——”
“娘,什么事这般慌张,让人看见——”陆亭轩慢悠悠抬起屁股。
“都什么时候了!儿啊——”钱氏又比又划,把宁家卖铺子,请锦绣坊裁衣的事火急火燎地说了一遍。
陆亭轩听完满屋子打转,脑子里浮现起上次在胭脂铺,宁君瑟的异常表现。
心头狐疑:“娘,你是不是太心急,让她们看出啥来了?”
“放屁。”钱氏恼怒,“前些天他们家那宁老二来捣乱,我还帮她们说话,真是忘恩负义!”
陆亭轩点头。
不过心里还是不大相信,蓁蓁那个丫头片子,对自己一向崇拜得紧。还有桃胶,那丫头生得甚是俏丽妩媚,回回见了她都脆生生地唤他一声“陆家少爷”。
直唤得他魂都酥了。
若不是图财,他倒宁可娶桃胶。
在陆亭轩眼里,宁君瑟就是个惯坏了的小女孩,傻乎乎的,枉自生在那样的好人家,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
远不及她娘。
从几时起,她不再满眼崇拜地看着自己,跟在后面娇滴滴地嚷嚷“亭轩哥哥”?
陆亭轩觉得,宁君瑟或许到了初通人事的年纪,害羞了。
一定是这样的。
“儿啦,你就别转了,转得我也头晕。依我说,她们宁家人就是表面清高,骨子里还是嫌贫爱富。一心想把闺女送到京中去攀高枝儿……”
“行啦,我清楚。”陆亭轩不耐烦地打断钱氏的话。
二人在后院叽叽咕咕讨论半日,有了算计宁君瑟的想法。
宁家宅子里,锦绣坊的苏裁缝正耐心地给母女俩讲京城的闺秀时装。
“这倒是和前世没有什么差别。”宁君瑟在心里道。
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头一回听说,好奇又向往的小表情。
那苏裁缝一早听说宁家的事,把她们当潜质客户,存了心卖弄。
舒氏听得津津有味,遇到不解处,还要追问清楚才放过,只差没拿个小本本做笔记了。
“啊——”宁君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舒氏怕得罪苏裁缝,忙解释:“这孩子一定是因为没午睡的缘故。”
苏裁缝忙作出理解的意思,“姐儿到底才十二,我们这个年纪,连半个时辰都坐不住的。”
为了不打扰苏裁缝的兴致,舒氏便命桃胶带女儿下去补瞌睡。
宁君瑟走到月洞门,听到舒氏在问:“您刚刚说到会百蝶穿花的什么国公夫人,可是李国公府上?”
“哎哟,可不正是么!这李国公府,可是世代栋梁之家,如今的名门望族……”末了不免惊奇,“夫人如何得知?”
“我自小在望京长大。”舒氏喝了口茶,幽幽地道。
心里有些忐忑:国公爷死去的原配卞氏十分优秀,出身比自己高,还有百蝶穿花这么令人刮目相待的手艺傍身,自己去了难免不被拿来比较。
果然高门难进。好在她不是个攀龙附凤之人,这样的念头闪了几下,也就罢了。
“怪不得夫人举止风华与一般闺阁人家不同。”苏裁缝脸上的笑意甚浓。
这边厢,宁君瑟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隔壁,陆氏母子。
锦绣坊登门素来招摇,一乃宣传所需,二乃给主家颜面增光。
陆家母子一定看到,他们会怎么想?会甘心到手的肥肉跑掉了?
想到娘亲前世的落水,她不敢睡了,哧溜一声从铺着桃花绣褥的榻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