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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李妍年又看了看他们住的这个房子,破得连风都挡不住,到时候赚了钱肯定是要叫人重新修的。村子里人要是打听起来,他们兄妹三个,又拿什么借口说是自己挣的钱?别到时候谁谁谁家丢点什么东西,都说是他们家偷的。

这么一想,她连晚上那顿肉汤都没心思好好喝。黑豆也瞧出她的心思重,夜里趁着毛豆睡熟了,两兄妹一说破,黑豆也觉出这事儿的确是有些难办。村里人最便宜的就是那一张破嘴,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扯着说上十天半个月的,他们家现在要地没地,要钱没钱,忽然一下富起来,任谁看了都要“咦”一声,说道说道的吧?

“哥,有件事其实我一直都不敢问。咱爷奶为啥这么偏心大伯和小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爷奶不问一句也就算了,怎么连外公外婆都没个声儿影儿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外公外婆长啥样呢。”

黑豆叹口气,说道:“你年纪小,连娘跟咱们说过的都不记得了。咱们家以前也是跟着爷奶一起住的,爹娘勤快,活干得最多,爷奶却还是偏心得厉害,容着大伯娘和三婶婶欺负咱娘。要不是这样,娘也不会有了我之后,隔着六年才有了你,都是怀孩子的时候又做活又跟着爹下地,折腾坏了身子。这些娘也都忍了,就指望着爹能硬气一回,跟爷奶提分家。可任凭娘怎么说,外公一家跟着怎么劝,爹就是不肯。”

李妍年先前猜的果然没错,李洪山两口子也实在是倒霉,碰上这么偏心的父母。但更倒霉的是张三娘,嫁个男人偏偏这么愚孝,为着大家,连小家都不顾了。她咋舌道:“外公外婆原来跟咱们家还是有来往的呀。”

“是啊,你三岁前,外公外婆家还是常来走动的,几个舅舅待我们也十分好,回回来都给咱们带吃的玩的。可到你三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病得快死了。爹去求爷奶给几个钱好去镇上请大夫,爷奶不肯,说女娃娃养着就是费粮食,病死了也就算了,哪有花钱看病的道理。娘那次就闹着要分家,大房三房平时活干得少,钱还拿得多,哪里像爹,只晓得干活不晓得藏钱。爹听了生气,打了娘一个巴掌,娘就拉着我,抱着你,收拾了几件衣服回了娘家。”

李妍年听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哎呦我去,什么叫女娃娃养着就是费钱,病死了也就算了!这是做爷爷奶奶的人该说的话吗!

“那后来呢?”

“娘到了外婆家,几个舅舅凑钱给你治了病,说是等你这回病好了,由外公外婆出面,去家里把娘和爹的婚事给结了,以后再给娘寻门亲近点的婚事,有娘家照应着,总比到别人家吃苦的好。”

“娘当时也应了,外婆其实心里也有相看好了的人家,就差去家里要和离书。结果爹一求上门,娘又心软了,带着咱们就回了家。外婆那回是气得狠了,把娘用的东西全扔了出来,让娘一辈子都别回去了,以后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黑豆回忆完旧事,面上有些郁郁的。

李妍年看着他没有吱声。当年他还不满十岁吧,那样的年纪亲眼看着妹妹濒死,爹娘争吵,外家反目,如同一个扯线木偶一般,无助地随着大人们的情绪四下游走,又会是怎样的惶恐。

她小心问道:“哥,你当时觉着害怕吗?”

黑豆楞了一下,像是在仔细回想,半晌才点了点头:“我其实心里怕极了。你那时候病得厉害,小脸烧得滚烫滚烫的,娘整夜拿沾了水的帕子给你擦脸都没用,哥真怕你就这么死了。夜里总是要伸手摸一摸你身上还有热气,才敢合眼睡一会儿。后来娘带着咱们回了外婆家,终于有钱请大夫来瞧你,你一天一天地好起来……几个舅舅也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新衣服穿,娘再也不用整天干活,我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一点都不想娘回爷奶家去。到后来爹上门来接娘回家,我都不敢抬眼看他,怕爹瞧出我的这点心思。”

李妍年安慰地拍拍他的手:“你是心疼娘……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话音一顿,接着问道:“那后来呢?咱家既然现在已经搬出来的,肯定是爹跟爷奶提了分家的吧?”

黑豆点点头:“回来以后也不知道娘是怎么跟爹说的,过了几天,爹就跟爷奶提了要分家。爷奶当然不肯,大房三房也不肯。后来爹就请了族叔过来,叫我带着你,还有荷花他们几个到屋后头玩。几个长辈在堂屋里说了一下午,我在屋后头都听见咱奶叫骂的声响,又摔盆子又摔碗的。我就担心这次分家大概又要分不成,没想到那天傍晚,爷奶就把咱们一家赶出了门。”

李妍年心想就这么个分家法,一家子都闹得撕破脸了,也难怪李洪山和张三娘死后,李家长辈对二房三个孩子一直不闻不问的,大房和三房这么趁火打劫,想来也是宿怨积深。

“爷奶这么狠心?是因为族叔做主分多了家产吗?”

黑豆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摇头说道:“族叔来了也只是劝爷奶为着底下儿女着想分家,怎么分族叔就不愿管了,毕竟是爷奶自己的东西。咱奶那个人,闹起来谁都吃不消,要分家已经是要了她的命了,没了咱爹,谁来白白养活大伯三叔两家?哪里肯分多少东西给爹娘!结果当年就是一卷包袱,给了几个破碗,就把爹娘赶出来了。”

李妍年心说李洪山大概就是个捡来的,这做爹娘的心也太黑,不给东西也就算了,快晚上了,还分家当天就把人一家子给踢出来了,也不给人缓一缓,连找个落脚的时间都没有。

黑豆越说越气,妹妹是年纪小不记得小时候吃过的苦头了,自己可是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族叔看爹娘实在可怜,晚饭没得吃,还拉扯着一大一小的,就发善心带着咱们回了他家。后来族叔借了爹半吊钱,买了咱们现在住的这屋,破是破些,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落脚处。然后又给爹在镇上找了个活,娘就待在家做些绣活拿镇上卖,起早贪黑得做了两年,爹娘才把欠族叔的账都还清了,后头又慢慢存下三亩田。”

李妍年问:“那个族叔呢?还住在村里吗?他好歹帮过咱们一家,等日子好过了,咱们得替爹娘上门去谢谢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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