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站在蔡嬷嬷院里,身后跟着敛秋和念夏。
春日微风吹过裙摆,玉楼虽无半点动作,可东院一等丫鬟的气势竟让蔡嬷嬷院中的其他丫鬟一时看迷了眼。
玉楼掌心向上,敛秋将一个绣着荷花样式的钱袋放入她手心。
“蔡嬷嬷伺候夫人有心了,夫人特意命我前来打赏。”
蔡嬷嬷受了赏,暗中掂掂钱袋分量,当下高兴地合不拢嘴,“都是做奴才应尽的本分,竟还得了夫人的赏赐,多谢夫人,多谢姑娘。”
玉楼扬起唇角,笑容却未达眼底,“您不愧是府中有头脸的嬷嬷,办事地道又精细,夫人说今天的菜尤其新鲜对她胃口,蔡嬷嬷与我去趟东院,夫人当面还有赏呢。”
“承蒙姑娘夸奖,嬷嬷我就挺着这张老脸受了,那劳烦姑娘前头带路。”
“嬷嬷外道了不是,哪里就劳烦了。”
蔡嬷嬷将银子揣进袖口,高高兴兴地随玉楼进了东院。
棕色的绣花鞋刚迈过门槛,蔡嬷嬷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屋内满地狼藉,平日里用饭的桌子被掀翻在地,精致的碗碟筷子伴着菜肴碎屑散落一地。
张嬷嬷比她先到一步,此时早早跪在进门口处。
“这……这……”
顿觉不对的蔡嬷嬷刹那间双膝跪地,也算她倒霉,膝下正巧有一碎瓷片,蔡嬷嬷双膝这么一跪,结结实实压在了上面。
蔡嬷嬷疼地龇牙咧嘴,可面上不敢显露,恭敬行礼,“老奴参见夫人。”
林依端坐在右边主座,手边放着一个描绘着青绿色竹叶的瓷茶杯。
她生的好看,即便此刻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却也透出一股子出尘脱俗的气质。
“今儿这顿饭,本夫人吃着不舒服,特意让两位“德高望重”的嬷嬷来东院走一遭,两位嬷嬷可知是何原因?”
林依沉下脸,周身布满阴冷的寒气,与往日里的精致漂亮判若两人。
两位嬷嬷战战兢兢,“还请夫人明示。”
“今儿这菜是谁掌的勺?”
张嬷嬷看着满地野菜混着瓷盘碎片心中不停打鼓,“今日孙嬷嬷告了半日假,菜是新来的厨娘做的。”
蔡嬷嬷买菜,张嬷嬷负责膳房,两人一直这般分工,今日这是怎么了?
“很好!来人,连着府上新来的厨娘,将她们三人一同拖下去,每人杖责四十!”
两位嬷嬷瞬间傻了眼,
“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呐!”
侯府的板子有多重,她们在府中伺候几十年,没人比她们更了解。那日冬绿只不过挨了八十板子,就一命呜呼了。
到她们这把年纪,四十板子挨下来,与杖杀有何区别,还不如直接要了她们的老命来的痛快!
林依掀起眼帘,两条远山般的细眉微微扬着,沉静的眸子掺杂一股暴戾,看向两人的目光像在看一对死人。
“身怀有孕之人不能吃马齿苋,本夫人瞧着蔡嬷嬷和张嬷嬷是在府中待久了,忘记如何从地里刨食吃,不知是谁打的一手好算盘,红花这种堕胎之药弄不来,倒是找来了马齿苋,再加上苦瓜,这是生怕我与侯爷的孩子还有命在。”
当真是看她柔善可欺,竟一次又一次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她的孩子才两个月!
加之,这两人行事又极其卑鄙龌龊,林依觉得恶心至极,恨不得直接将两人拉出去乱棒打死,以泄心头之恨!
这一刻,什么名声,什么贤淑,在她和孩子的性命面前,狗屁不如!
“老奴不知马齿苋是何物,求夫人开恩,老奴真的不知,若是早知,定不会让毒物进府中来。”蔡嬷嬷的膝盖压着碎瓷片,原本就疼,如今听闻林依要打杀自己,更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不凄惨。
玉楼从地上捡起一根还算完整的马齿苋,“蔡嬷嬷,便是这个。”
蔡嬷嬷擦了眼泪,看上两眼,当即认出,“这是长命菜,并非夫人口中的马齿苋。前几年,老太君也时常让府上采买的。况且老奴听闻老太君近几日胃口不好,夫人又总是想吐,想着有些野菜清清口也是好的,老奴一心为老太君和夫人着想,求夫人明鉴!”
张嬷嬷趴在地上,“夫人明察,蔡嬷嬷主管采买,膳房从来都是当日有什么菜就做什么菜,老奴一直教导厨娘,要将食材做好,新厨娘也是老奴手把手的教导,老奴万万没有害人之心。”
野菜是蔡嬷嬷采买回府的,又经过张嬷嬷的膳房烧制,但凡她们之中有一人知晓马齿苋的功用,也不会将它做成菜端到她的餐桌上来。
林依双眸冷冽,说到底,这两人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蔡嬷嬷,这种野菜叫什么根本无关痛痒。事实是你和张嬷嬷任由这种害人之物出现在本夫人的眼前,说破大天也是你们办事不力,这四十板子挨了,不冤枉!”
林依不再浪费时间,这事问也问不出结果,换谁也不会承认。
玉楼往门口走了两步,刚准备张口喊院中家丁。
“等一下!”蔡嬷嬷连着叩头,语速极快,“夫人,回夫人,老奴记起来了,野菜止孕吐,苦瓜能清火都是钱嬷嬷告诉老奴的。一定是钱嬷嬷心存歹意,老奴只是被她蒙蔽了,老奴一心为了夫人,还请夫人明察!”
钱嬷嬷主管侯府花园,整日与杂草花木打交道,她岂会不认识马齿苋?
林依只觉得脑中灵光快闪,一股怒气直冲凌霄。
“玉楼,押钱嬷嬷来东院!”
张嬷嬷和蔡嬷嬷闻言偷偷看了对方一眼,两人被林依唤来还是打着赏赐的名号,轮到钱嬷嬷就成了找人押解。
蔡嬷嬷顿时心如死灰,她已经明白,自己今儿吃的苦大约就是钱嬷嬷暗中捣的鬼。
钱嬷嬷被两人一路从后花园押进东院,路上引得一众仆人好奇。
林依前两日杖毙冬绿的威严还在,众人只是好奇,却没人敢多问一句。
钱嬷嬷跪在地上扭着脖子看向林依,“夫人这是作甚,老奴在侯府也侍奉多年,即便夫人想要打骂也要看在……”
“掌嘴!”
林依不等她把话说完,直接命押着钱嬷嬷的两个家丁狠狠掌她的嘴。
连着五个嘴巴子下去,钱嬷嬷的嘴角渗了鲜血。
林依端起茶杯,那杯中装的是温水。
轻抿一口,林依扬起下巴,眼中寒光闪烁,厉声骂道,“钱嬷嬷好大的威风,在侯府伺候多年又如何,本夫人一句话没问,倒由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钱嬷嬷吐出一口血沫儿,小人畏威不畏德,几巴掌下去,钱嬷嬷老实不少。
“夫人说的是,老奴口不择言,请夫人恕罪。”
林依半晌不开口,也没说让人放开钱嬷嬷。
眼看着钱嬷嬷额上渗了冷汗,才听她缓缓开口问道,“是你告诉蔡嬷嬷吃野菜能止孕吐?”
钱嬷嬷的胳膊巨痛,此刻却不得不强忍着疼回道,“老奴家中儿媳身怀有孕,也是吐。老奴只是将家中琐事说与蔡嬷嬷听,旁的什么都没做。”
“你急什么,你做没做,你说了可不算!”林依指着地面上的那盘马齿苋问道,“你可知,蔡嬷嬷买的这种长命菜能使有孕的妇人堕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