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李亨跪在李隆基面前,声泪俱下。
“何事你且说来?”李隆基疑惑道。
“韦坚竟私会边帅,这是孩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李亨一边痛哭,一边严肃地斥责道,“孩儿早已与韦坚之妹情义不睦,韦坚又犯下如此重罪,国朝不可以亲废法,还请阿耶准许我与韦坚之妹断绝夫妻之名。”
李隆基面色如常,看着李亨,叹了口气说道:“她是你之妻,你这又是何苦了,你自己做主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肯定要废的啦,但是我李隆基得拿出一副很仁慈的嘴脸,让你自己决定,如果你决定离,万事大吉,皇室颜面保住了,如果你不决定离,那就对不起了!
见李亨依然在哭,李隆基继续说道:“我知晓你没有参与进来,这件事你是被冤枉的,遭此牵连,心中并不好受,不要太在意了。”
听到这话,李亨心中狂喜,但依然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孩儿辜负了阿耶,孩儿心中万分愧疚,孩儿这就去与韦氏断绝了关系。”
“我是不会轻信那些谣言的。”李隆基依然很温和地对李亨说道,“这些天你也累了,快回去好好歇息吧。”
李隆基俨然一副慈祥父亲的嘴脸,但如果真认为他是个慈祥的父亲,那恐怕坟头的草要长高了。
李隆基可是有一日杀三子的记录,其中一子还是前太子。
“是,不打扰阿耶了,孩儿告退。”
李亨开心得恨不得狂奔回太子别院,看来三郎没说错啊!
刚出南薰殿,李亨却遇到了李林甫和杨慎矜。
两人立刻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尤其是李林甫,对李亨的态度简直是倍加亲切,就像关爱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右相有礼了,杨御史有礼了。”李亨挤出微笑,“我还有事,先告辞。”
李林甫连忙道:“殿下气色不太好,要不要我派人送点草药过来?”
李林甫表面这么说,心中却在想着,太子啊太子,你今日可算是完蛋了!
“多谢右相的美意,心领了。”李亨头也不回地说道。
过了片刻,李林甫和杨慎矜见到了李隆基,并呈递上这些天的审问奏报。
李隆基看完后大怒:“好一个韦坚!还有皇甫惟明!朕对他们不薄,他们胆敢私下勾结,图谋不轨!”
李林甫立刻趁机说道:“韦坚之弟韦兰招供说此次幕后主使可能是……”
说到这里,李林甫故意停了下来。
“是谁?”
“臣不敢说。”
“有何不敢说的!”
李林甫这才说道:“是太子殿下。”
空气凝固了一小会儿,李林甫的那颗老心脏已经狂跳了不知道多少次,以他对李隆基的了解,李亨死定了。
就跟数年前的李瑛一样。
李隆基问杨慎矜:“是这样吗?”
杨慎矜说道:“韦兰的口供并不能证明是太子殿下。”
杨慎矜这话一出,一边的李林甫虽然面色如常,但心中却已经暗恨起来。
李隆基沉思片刻,说道:“太子是朕的儿子,他的性情朕十分了解,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至尊英明,臣也觉得这是对太子的诬告。”见风向不对,李林甫立刻改口,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柔和,那么沉定,前后看不出任何变化,“这些人为了祸乱朝纲,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这件事你全权去处理吧,朕不想多问了。”李隆基摆了摆手,起身就准备离去。
“是,臣等告退。”
李林甫与杨慎矜离开了兴庆宫。
“杨御史果然是刚正不阿,难怪深得陛下器重。”李林甫赞叹道。
杨慎矜以为李林甫真的在称赞自己,连忙谦虚道:“都是右相提拔,下官才有今日。”
“哪里哪里,某不过是为陛下引荐人才,走吧,韦坚案还有诸多疑犯要审,这段时间就辛苦杨御史了。”
只要李隆基说太子与此事无关,李林甫就一定不会再因这件事找李亨的麻烦了。
李林甫有一个特点:李隆基在没表态之前,对于其他人,他就像一个温文尔雅的恶狼,到处撕咬人,但如果李隆基下了定论,他绝不越雷池一步。
一切都以李隆基为准,忧李隆基之所忧,虑李隆基之所虑。
绝不唱哪怕一个字的反调。
那李隆基举棋不定的时候呢?
当然是顺着李隆基最原始的欲望来。
这是李林甫旧居相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时李倓已经回到宅院。
虽然没有亲耳目睹,但正如李倓所料,李隆基并不想废太子。
李隆基之所以纵容李林甫对太子党的打击,仅仅只是想将太子的势力打压下去而已。
进了屋,张旸安排人端来肉汤,李倓却还在回想见到李林甫的场景。
李林甫之前只是客套的寒暄,估计现在已经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但李倓却对这个盛唐影响最大的权相很感兴趣。
《资治通鉴》里说李林甫口蜜腹剑,表面上是一个极其温文尔雅的人,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但背后捅刀子一点也不手软。
很多政敌死之前才知道那致命的第一刀是李林甫捅的。
不过以李倓了解到的盛唐历史,这个评价只限于李林甫的私人品德,不牵涉到他的执政能力。
《旧唐书》里的评价与司马光有很大的区别,《旧唐书》是这么说的:林甫性沉密,城府深阻,未尝以爱憎见于容色。自处台衡,动循格令,衣寇士子,非常调无仕进之门。所以秉钧二十年,朝野侧目,惮其威权。及国忠诬构,天下以为冤。
《旧唐书》的意思是,李林甫在位,喜怒不形于色,非常注重朝纲法纪,他死后,杨国忠说他勾结边帅意图谋反,被玄宗挖坟抄家,天下为他喊冤。
这说明李林甫在位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奸臣。
应该说,李林甫是一个吏治能力极强的人,在浩渺的公务琐事中,他既能抓住国家的大脉络,也能非常高效地处理各个细节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