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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后续麻烦

她以为张耆能够站出来帮他们,多少是有点仁善之心的,可现在对着他打量货物般的眼神,刘娥只觉得连牙齿缝都在打着冷颤。
张耆笑笑,眼神毫不收敛地在刘娥身上打了个转。
“如果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好打听打听,我张耆是个什么人。”
说完,随手丢了一锭银子给路边的人,让他把龚美送到医馆去,便呼朋唤友扬长而去。
孙四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街头失魂落魄的下丫头,忍不住啧啧有声:“我还以为你改了性子,原来是别有用心啊。”
他就说嘛,张耆岂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不上去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张耆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几个好心的路人七手八脚地把龚美扶起来,见刘娥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赶紧喊了她几声:“小娘子还愣着干什么,前面就有一家医馆,快随我们去给这位郎君治伤,拖久了会出人命的!”
“哦哦,我这就来。”
刘娥回过神来,来不及收拾心情,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医馆里坐诊的是位年迈的老大夫,脾气颇为温和,一大群人闹哄哄地闯了进来也没有摆脸色,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把人抬到床上,上前诊治。
“大夫,龚美哥哥的伤没事吧?”
大夫只是摇摇头,动作熟练地给龚美清创,上药,包扎,又叮嘱刘娥一定要让龚美卧床休息,然后又开了药方。
“他这伤得不轻,醒来后或许会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这几日要注意吃食上的避忌,也不能碰水。我开的方子既有内服,也有外用,内服一日三煎,外用每日一换,不可大意。”
刘娥连连点头,一字一句记在心间,拿着方子去药柜前抓药。
抓药的是个十七八岁的药僮,眉清目秀,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龚美一被背进来就伸长了脖子看了好半天。
开封向来太平,械斗之事近年来已经很少发生,龚美这个模样一看就是被外物所伤,身上还有殴打所致的淤青,药僮心中好奇,忍不住就和刘娥攀谈起来。
一听是被忠勇伯府的石少爷打伤的,药僮看刘娥的眼神就充满了怜悯,就差把“你真是倒大霉了”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被石少爷盯上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刘娥容姿昳丽,药僮哪能看不出来症结所在,只能在心里可惜好好一个女子,平添许多波折,所以说有时候容貌出众也不是什么好事。
“忠勇伯府当真这么无法无天吗?”
刘娥初到汴京,对这些高门望族不过一知半解,甚至还抱着到官府求助的念头。
“石霸王的名号在汴京城里那是如雷贯耳,咱们老百姓开罪不起的。”药僮指了指上面,“忠勇伯府可是有大靠山的。”
刘娥脸色大变。
“说起来还是摊上了一个好爹。”
药僮对石汉卿反而多有敬佩。
宋辽多年来战事不断,石汉卿死于辽人之手,故而百姓一开始对石家是十分敬佩的,可惜好竹出歹笋,养出了石禹南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一夕之间败光了石家的名声。
“陛下对此不闻不问吗?”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皇帝的家经也不好念啊。”
说起这些逸闻轶事,药僮那是滔滔不绝,“都说忠勇伯府得陛下倚重,其实还不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
说起忠勇伯府,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已故的太祖皇帝赵匡胤。
当初赵匡胤身边有两大亲信,石汉卿便是其中之一。
他颇得太祖看重,一路坐上殿前都虞候的位置,手握禁军,可谓是权势滔天。
后石汉卿在开宝二年败于辽人,战死于定州北,太祖大为悲痛,追封其为忠勇伯,并对其家眷十分优待。
市井流传,当今陛下即位之后,念在忠勇伯府一家老小都是功臣之后,又顾忌别人猜忌他容不下兄弟的心腹,对石家愈加宽容优厚,尤其是石汉卿唯一的儿子石禹南被授予骁骑尉一职。
虽是虚职,却也更是让他气焰嚣张。
为此,朝中的大臣也没少上折子,陛下左右为难,最后想起先皇在世时对他的百般维护,坦言必须照顾好兄长心腹的后人,甚至一度泪洒朝堂,终以功臣遗孤不宜计较轻拿轻放,顶多训斥几句,反正对忠勇伯府来说无关痛痒。
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陛下对忠勇伯府的偏袒,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顶多使些不痛不痒的小绊子。
左右石禹南横行霸道,却也晓得看人下菜碟儿,极少会惹上世家权贵。
只是苦了被石禹南凌霸欺辱的那些老百姓,叫屈无门,伸冤无路,不少人被逼得背井离乡,四处流亡。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刘娥听得满手冷汗,想起石禹南离去前满是恶意的眼神,心中更是感到深深的不安。
药僮把抓好的药交给刘娥,看她六神无主的样子于心不忍,叹了口气。
“小娘子还是趁早带着你兄长离开汴京吧,不然你们的下场可就糟了。”
“那……那你认识张耆吗?”
犹豫再三,刘娥还是忍不住询问起另外一个人的事。
说起张耆,药僮那可就滔滔不绝了。
张耆虽然只是韩王府的一个小小长吏,可风流事迹却连码头上的说书先生都有所耳闻。
因是家中次子,故而父母对他多为放纵,年纪小小就流连花丛,酷爱收集美人,哪怕成了亲也不见收敛。
偏偏他又生了一副多情的好相貌,只要是他有意的女子,略施手段总能得到,不知多少无知少女进了他的后院成了点缀庭院的一抹妍丽,空耗芳华。
还有人摆下赌局猜张耆的妻子到底是母老虎还是貌若无盐,让他整天在外沾花惹草,流连忘返。
“张大人的风流史都能写成一本书了!”
末了,药僮还有些意犹未尽,却见刘娥的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看着刘娥那张招人的桃花面,似是明白了什么,顿时不敢多言。
刘娥道了谢,又请了牛车载着昏迷不醒的龚美回了家,还没等她想出主意,就迎来了一连串的打击。
石禹南的报复当真来得又快又狠。
当晚,睡梦中的刘娥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醒。
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砸烂了院子的大门径直闯了进来,刘娥大气也不敢出,手忙脚乱地落了门栓,寻了把椅子抱在怀里躲在了门后,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好在那些人也没有进屋伤人的打算,只是在院子里乒乒乓乓一通打砸。
刘娥又气又急,却不敢贸然出去。
没过多久院子里又归于平静,只有邻舍养的狗还在吠个不停。
刘娥借着月色从门缝里往外打量,没有半个人影,黑漆漆的四周像是张开嘴等待着猎物的野兽,伴随着呼呼的风声,莫名叫人害怕。
刘娥提心吊胆生怕还有什么后招,抱膝坐在门后一直瞪大了眼睛关注着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好几次以为是那群人去而复返,折腾的几回,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隔壁一声鸡鸣,刘娥一下子清醒过来,顾不得在地上睡了一夜满身酸痛,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脸色刷地变了。
原本被打理的有条不紊的小院好似蝗虫过境,院墙被推倒了,墙角的菜地七零八落,垒好的鸡窝一片狼藉,里面养的鸡不见踪影,只剩下乱七八糟的鸡毛和星星点点的血迹,水缸也被砸了,地上湿漉漉的,一片狼藉。
这么久以来的辛苦和付出转眼付诸东流,刘娥的眼眶慢慢变红,心里又酸又涩,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收拾起来。
忙碌到日上中天,手指都磨起了血泡,刘娥饿得肚子直打鼓,想起还要给龚美熬药,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到厨房,才发现厨房门口的柴火堆都被浇了水,根本没办法用来生火。
一瞬间,刘娥委屈得想大哭一场。
可受伤的龚美还需要她来照顾,乱糟糟的院子还没有收拾干净,就连她自己也需要填饱肚子,哪有时间让她自怨自艾。
忙忙碌碌到了天黑,还没等她松一口气,昨天晚上的那群人又来了。
这次他们没有进院子来,只是站在围墙外面丢了些火把进来。
院子里可还有不少东西!
刘娥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冲出去救火。
外面的人似乎也听到里面的动静,粗声粗气地叫嚷起来。
“还是那句话,小娘子要是想过上安生日子,就得擦亮眼睛,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否则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兄弟们可不敢保证!”
“你们、你们……”
刘娥气得胸口发疼,却拿他们毫无办法,这些人不过是供人驱使的马前卒,只要幕后之人一天不罢手,她就一天别想安心。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了,刘娥顾不上吵架,又是扑火又是挑水,忙作一团。
周围的住户听到动静也紧闭门户,没有一个来帮忙。
隔壁养的家犬一直叫个不停,叫的人心烦意乱,刘娥忙忙碌碌眼睛被熏得睁都睁不开,嗓子眼也是火辣辣的疼,可她不敢停手,生怕一个疏忽最后的容身之所也没了。
只是心里对石禹南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老天有眼,一道雷劈下来收了这祸害!
直到天色乍亮,火才被扑灭,只是才稍有起色的院子变得更加破败了。
一夜没睡的刘娥满身狼狈,凌乱的头发贴在汗津津地脸上,手脚沉重得像带了镣铐,直接瘫软在地上,连眨一眨眼睛都觉得费力。
刘娥知道,石禹南就是要借此逼她服软。
可那些人越是逼迫,她心里就越是憋着一口气。
有什么大不了的,刘娥给自己打气,最多她再和龚美一起回到蜀地去,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远远的。
休息了好半天,刘娥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给龚美换药。
已经褪去稚气的青年眉目清俊,苍白的面庞掩在被子里,少了平日里的淡漠,多了几分沉静和安稳,晨光透过窗户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刘娥刚要俯身解开纱布,昏睡的人突然轻声呓语起来。
“快跑,娘……躲起来……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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