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街头生祸
红玉脸色青青白白,真想把龚美脑子掰开看看是不是木头做的,怎么会有如此不解风情之人!
好不容易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红玉目光在屋内一巡睃,触及墙上挂着的青天白鹤图,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说了一半,红玉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以龚美的出身,怎么会有那位先生的画,不管他是不是被骗,家中有幅赝品却被她揭了短,可就弄巧成拙了。
心念一转,红玉收好图纸,提出了告辞。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等夫人有新的吩咐,我又上门叨扰。”
红玉一走,龚美敲了敲立在一旁的柜子,然后施施然回房补觉去了,刘娥半晌才磨磨蹭蹭从柜子后面走出来,哼了一声。
好好休息了两天,龚美又精神抖擞地带着刘娥出摊。
没了挂碍,刘娥心情就好,心情一好就忍不住摇着皮鼗唱起了西蜀一带流行的民谣。
夹杂着方言的歌谣别有一番风味,清脆悦耳的歌声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偶尔有一两个人行人会掏出身上的首饰请龚美打磨翻新,生意也不算冷清。
突然,一颗银锭子“骨碌碌”滚到了刘娥脚边。
“小娘子唱得不错,再来一曲!”
顺着声音找去,只见茶楼的围栏边上懒洋洋地倚着一个锦衣玉带的公子哥,手里把玩着长嘴细腰的酒壶,一身风流气,目光放肆地流连在刘娥身上,几乎要把她身上的衣服给扒下来。
对上刘娥的视线,他大笑道:“这么漂亮的可人儿,抛头露面的讨生活真叫人心疼,带回去为少爷我除忧解闷!”
他身后四个侍卫当即下楼,气势汹汹朝着刘娥大步而来,竟然是要当街拿人。
龚美将刘娥护在身后,神色警惕:“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如此嚣张!”
“哟,你这乡野莽夫懂得还不少。”男子奇道,转瞬脸色一沉,“你也不打听打听少爷我是谁!别啰嗦,给我拿下!”
侍卫上前,不过三拳两脚就把龚美放倒在地,还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摊子一并砸了个稀巴烂,动作粗暴地扭起刘娥胳膊就走。
刘娥哪里挣脱得开训练有素的侍卫,像只垂死挣扎的羔羊,哪怕拼死挣扎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龚美哥哥救我!”
一身狼狈的龚美站起来还要再追,一侍卫冷笑一声:“找死!”
一脚踢起街边的一条长木凳,对着龚美当头砸下,脆响过后,木凳四分五裂,龚美也脑袋开花,顿时血流如注,闷哼一声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龚美哥哥——!”
刘娥面白如纸,心紧紧地提了起来,使劲地又踢又打却挣不开两个侍卫的桎梏。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却被其他人按住了。
“你不要命了,他可是忠勇伯的儿子石禹南,开封府尹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唉,撞上他只能自认倒霉了。”
一听是忠勇伯府的人,想要替龚美出头的人顿时偃旗息鼓,悄悄扶起龚美:“算了吧,要是真的惹怒了忠勇伯府的人,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龚美满脸是血,原本早已神思模糊,半昏半醒间听到那人的话,突然睁开眼,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如刀,一字一顿道:“忠……勇……伯……府……石……汉……卿……”
“你胆子不小!居然直呼忠勇伯的名字!”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捂住他的嘴,对上龚美吃人一般的目光,打了个激灵。
龚美充耳不闻,挣扎着向被绑的刘娥爬去,地上拖出一条弯曲的血痕。
“放……开……她……”
“龚美哥哥!”
刘娥看着血流满面的龚美,泪如雨下,转而怒视石禹南,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杀人,在石禹南身上凿出几十个窟窿。
“呸!无耻之徒!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茶楼上石禹南已经开始不耐烦,砸了手中的茶杯。
“本来少爷我今天心情不错,不想弄出人命,但既然你们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你们几个是没吃饱饭吗!”
抓着刘娥的侍卫手上一用力,刘娥惨叫一声,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另一名侍卫一脚踩住了龚美的右手,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人群里已经有人不忍再看,别过脸连连摇头,暗暗叹息这位郎君今日怕是难逃生天了。
“造孽啊……怎么惹上了这位混世魔王……”
“嘘……那可是忠勇伯府。”
冷利的刀光晃得人眼睛生疼,只听一声脆响,不知从哪飞来一把折扇,打在了刀锋之上,侍卫失了准头,一刀落空。
石禹南眯起眼睛,看清是谁打扰了自己的好事以后,面沉如水:“张耆,你不要多管闲事!”
本已绝望的刘娥睁开紧闭的双眼,就看到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骑着马挤开人群,为首的张耆打马上前,看了眼龚美的惨状,不认同地摇摇头。
“这怎么会是闲事,我家夫人看中了这个匠人的手艺,你要是砍了他的手,我去哪再找一个合夫人心意的人。”
冯玉容和他聊天时随口提了两句,说是身边那个叫红玉的丫头看上一个街头锻银的,他还好奇是怎么一个郎君能折倒心高气傲的红玉,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
不过,他身边的那个小娘子,到真是生的貌美,张耆眼珠一转,忍不住起了旁的心思。
石禹南冷笑,心里早就把张耆骂的狗血淋头。
谁不知道他张耆风流成性,后院里姬妾成群都快装不下了,怎么可能会为了不得宠爱的妻子留意一个百姓的死活,不就是存心找茬吗?
呸,狗东西,故意和我作对!
“别以为你有韩王撑腰我就会怕了你,忠勇伯府可不是吃素的!”
张耆一脸受惊地拍了拍胸口,转瞬又挂起了嘲讽。
“忠勇伯府请立世子的折子还没有批下来吧,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代表忠勇伯府了呢?”
这话无疑踩到了石禹南的痛脚。
石汉卿去世后,石家在朝中没有了能说话的人,家中开始奏请立他为世子,他也对世子之位志在必得。
可朝中那些老顽固屡屡拿行事不端为由,压着忠勇伯府请立世子的奏折,拖到现在都有人开始不时嘲笑他无能,暗示世子之位是他白日做梦。
石禹南脸色狰狞,冰冷阴狠的目光钉在张耆身上,恨不得跳起来和他大打一架。
“你不过是韩王府的一条看门狗,也敢到我面前放肆!”
谁都知道,韩王赵元侃不过是靠着太子才在官家面前有点分量。
如今太子地位不保,本就不起眼的韩王就更不被人放在眼里了。
石禹南横行霸道惯了,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他忌惮个屁!
“藐视皇家威严,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张耆身边一直看戏的好友适时地开口,“看来石家请立世子之事遥遥无期了。”
认出说话的人是孙御史家的小孙子孙四郎,石禹南脸皮一紧。
他可以不怕赵元侃,却不得不忌惮朝中御史的那张嘴。
要是孙四郎回家在他爷爷面前添油加醋把今天的事一说,说不定石家的折子又要被打回来几次。
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石禹南看张耆的嘴脸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小人得志,愤愤道:“狐假虎威!”
张耆挑眉一笑,转头拍了拍孙四郎:“他夸你是老虎呢。”
“多谢夸奖。”孙四郎矜持地笑笑,“都是家里老爷子厉害,咱们这些小辈才不至于受人欺负。”
石禹南黑着脸看两人阴阳怪气地嘲讽他,指节捏得咯吱作响,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心里狠狠地给两人记了一笔。
“我说姓石的,还不快把人给放了,要是真的闹出人命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张耆的跟班里有人朝他喊了一声,丝毫不给他面子。
在一群人的哄笑声中,石禹南眼睛里布满血丝,到底是咬牙切齿地叫人把刘娥放了。
他是纨绔不假,可纨绔和纨绔之间也分圈子的。
忠勇伯府自石汉卿死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府中子弟不成气候,朝中又无人帮扶,和他玩在一起的都是些世家里仕途无望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哪怕仗势欺人也只敢挑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
张耆身后的那些人则不同。
们一群人多是家中的老来子或是年纪小的孩子,父辈祖辈多手握实权,聚在一起也不过是斗鸡走马,极少会做出让御史攻讦的事,来也会在家中长辈的安排下仕途坦荡,是以无论如何石禹南都不能也不敢真的得罪他们。
刘娥被放开顿时喜出望外,连眼泪都来不及擦,跌跌撞撞地跑到昏迷的龚美身边,见他满脸是血,对着石禹南啐了一口,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涌。
石禹南被当众下了面子,心中窝火脸色不免怫然,又被刘娥一副逃出生天的欢喜模样刺痛了眼,凑到刘娥跟前,神色狠厉:“你以为他张耆能护得住你吗?”
若说之前对刘娥还存了几分收用的心思,那现在只剩下被人忤逆不顺的愤怒和怨怼,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绝不会叫她好过的。
刘娥闻言连连退了几步,躲到张耆身后,对石禹南避如蛇蝎。
石禹南没有多说什么,临走前回头看了刘娥一眼,目光沉沉,仿佛淬了毒,炎炎酷暑天,刘娥竟忍不住打了了寒颤。
“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不必谢我。”张耆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刘娥,神色不明,“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施恩不望报的人。”
话音刚落,刘娥一瞬间仿佛被浸在了寒冬腊月的池水里,浑身麻木,几乎被冻成了一个雕塑。